不久前讀到一位現居美國的中國媽媽撰文，謂少見海外華人教育孩子講母語，單以說英語為傲，甚者國內報上稱某少年人自小家里只講英語，中學即考托福滿分，如此等等，中國人對自身母語實在不夠尊重，不學中文無以愛家愛國，無以仁義禮儀云云。

　　誠其言，堅持用自己的母語教導下一代，這一點我極力贊同。但是，如果拋開各語言孰優孰劣的爭執，換一個角度來看，還會發現另一片更廣闊天地。首先來看看猶太家庭的語言教育，常聽人言猶太人聰明，通四五種語言甚至更多，毫不成問題。為什么呢?

　　有這樣一個段子流傳：一個猶太小孩自幼修了八種語言，德籍母親教他德語，俄籍父親教他俄語，家中念經用的是希伯來語，祖母教他猶太語，某個叔叔從美國回來教他英語，某個伯伯教他法語，某個姑姑跟他講意大利語，某個阿嬸講的是西班牙語，最后，上幼兒園用的是波蘭語，居住國語文。這個段子想說的是，猶太民族漂泊帶來的多語種環境，固然為孩子受益原因之一，更關鍵的秘訣在于———每個大人只專授孩子一種語言，不要交雜混亂，小孩才能同時學會好幾種語言。

　　有個朋友嫁了法國先生，誕下孩子才幾天，一位相當于國內居委會做婦女工作的法國大媽登門就訪，一見中國媽媽，大喜，諄諄教導道：“您一定要跟他說中國話!而且，嬰兒期就開始跟他說，說很多很多，不停地說。”

　　朋友還在遲疑：“他長大了還是要跟我說法語怎么辦?”

　　“沒關系，他說法語，您堅持回應漢語，過一段時間他也會跟您說漢語了。另外，學幾種語言的嬰兒，相比講單一語言的同齡人，可能開口說話比較遲，因為他腦子需要更多時間把不同語言辨認歸類，所以不用著急擔心。孩童學兩種或兩種以上語言，即使不提以后怎樣，對兒童大腦成長已有極大益處。”

　　于是朋友告訴我，她一輩子沒跟其他人講過那么多的漢語。雖然辛苦，我想，她的努力不會白付流水。從兒童心理學而言，雙語家庭中，兒童往往更容易學習父親的語言，因為父親代表社會關系那一邊，而語言，是建立社會關系的重要工具。不過，許多媽媽堅持成功的實例，很為朋友的母語教育打氣。

　　例如一對好友夫婦，丈夫加拿大人，妻子來自墨西哥，女兒已十七八歲，講一口流利的法、英、西班牙語。這位墨西哥媽媽悄悄告訴我她的心得：“我從來不采取強迫態度。女兒小一點的時候，不愿意和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顯得不一樣，我就保全她的面子，在她朋友面前不跟她說西班牙語，但是單獨時候就堅持說。等她長大了呢，會講另一種語言成了很自豪的事情，甚至在朋友面前也不避忌了，主動跟我說西語。”墨西哥媽媽一臉燦爛。

　　類似聽聞多了，我不由憶起兒時一些“鄉下話”。故鄉屬南越之地，隔壁小鎮古為海上絲路港口之一，鎮上方言大相異，小孩子的我十分感興趣，才嘻嘻哈哈學兩句，竟然當即招惹大人打壓“難聽的鄉下話，不要學!”

　　此語言，彼語言，人間本無貴賤之分，若有，人為踐踩出來耳。可憐我，縱然失去變得聰明的機會，幸而以勤補拙，終得少長一副勢利眼。華夏遍地豐富的各地方言，乃一大寶貴的語言資源，今有逐漸消減之勢，殊不知，要好好開發娃娃們腦子，遍地方言是最好開發工具，就地取材即可。什么時候我們也可以流傳一個關于語言天才的中國版段子呢。